只是临近年前小宴,一直苦于寻不着机会掀风起浪的若夫人总是有些坐不住的,今早天刚麻麻亮便火急火燎宣我进殿,不需细想也知为何。
此刻我端跪在她座榻前,垂目观地以静听,她不冷不热先后挑出庭阳落水与我留客华阳宫,我皆逐一答是,再后只见她睨着眼问我近日琴练得如何,我唯复之未敢怠慢。
她顺水推舟,言明所谋:“不错,本宫为你选了只曲儿,名曰《王风》,此曲…你可熟悉?”
我心中暗诽明知故问,又乖巧应是:“先前母亲时有弹奏。”
若夫人眼中闪着精于算计的光亮:“本宫念着珍夫人好,想必陛下也不会忘记,加之你从小长在她身侧,熟记此曲应也不算难事。你道如何?”
大秦王朝为保全颜面,全力压下了阿珍的死因。因而旁人只知阿珍突然暴毙,亦只知她常为陛下演奏《王风》,却不知此曲正是阿珍绝命那日的行刺之曲。
如今夹缝中生存,已极不易,若遂了她的意在父王面前奏下这首曲,便真真是嫌命长。
“如何不回本宫的话,可是有异议?”显然不悦。
我伏下身,沉吟片刻:“母亲有所不知,眼下庭阳风头大盛,年祭事宜又是她主场献舞,妄想压她一头实属难事。”
不等她发怒,又接道:“私以为其关键并不在儿臣,而在庭阳本身。”
“哦?”她来了兴趣,“你道有甚么好法子?”
我偿略览黄岐以修病躯,虽无成效却窥得其中一二奥妙,故对答从容曰:“藏红三钱、石柱二钱,佐以半两川芎磨成药粉,通元行气。此方原为大补,此秋深时节,常人多次服用后口鼻溢血,状似秋燥,难以查证。”
语毕,若夫人半信半疑的目光审视我半晌,而后无可无不可地遣我出去了。我起身倒退着掩上门,转身经行前庭,偶遇胡亥,端方一笑后擦肩而过。余光见里他欲言又止,我背道勾唇,翩然走远。
诸事不惶,尽在掌控。
不出所料,隔日若夫人再次宣我觐见,交了枚玉牌予我,我藏之入袖,知她算盘打得响。既是我提的计策,交由我来做,即便败露她也脱得干净:“本宫思量,你的法子也不无道理,体恤你久居不出,想必宫中许多处行不通,便拿着这牌子去办吧。另外,命你留心的曲目也一并练着以备万全,可不要教本宫失了望去。”
“诺。”
亦不出所料,胡亥见我来,殷切拉我入寝殿。
这孩子占有欲极强,常素无挚交,只与我最亲近,若生了嫌隙,他必是急着重修旧好。偏执心性,半引半哄着自个儿就好了。
这不,拣着殿里的好东西,甭管有用没用就往我怀里塞,我忙跟着边接边放,哑然失笑。
千算万算,不曾算到阔别六年,竟在他榻尾的紫竹藤架上重逢鱼藏剑。缁鞘银柄,暗敛铮芒。
惊异之余只觉有趣,真乃踏破铁鞋,苦寻它不得,谁料当年险些割断父王喉咙的凶物,如今却衬着烛花缄默寧逸,倒不知该笑它乐得潇洒自在,还是叹之果勇无处施展。唯姑且从它身上参出这世道沧海一粟的浮沉罢了。
胡亥见我滞足注目,二话不说将宝剑拿将起来便要赠我。瞧他此举,想是不知其中缘故,我含笑摇头,推脱两句请了辞,心中分明。
“阿姐可是还恼胡亥?”回首他追至前门,眼瞳光彩斑斓。
“未曾恼你。”所有人都总容着他让着他,我也不例外,所以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