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人毫不拘谨,爽朗大笑几声:“这么多人来接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章邯公事公办地抱拳应声,那人荡着步子走上前,一眼见天明面善,便饶有兴趣地蹲下身来同他耍逗起来:“谁家的小娃,有几分机灵。”
天明一点不认生,人小鬼大地回了他几句,直引得他哈哈大笑。
我瞧着这一大一小两人,气质神态都掺着些与生俱来的纯真,不知怎的竟被我瞧出些相似来。
章邯抱臂侯在一旁,也不着急,见我向他走去,又立马放下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裤腿两旁。
“这位侠士是何人?”我开门见山。
章邯在我赤条条的目光里垂下眸:“不过是殿下募集的一些能人异士。”
像是怕我再追问,他又道:“殿下难得出宫,不妨玩得尽兴些回来。”
我嗯了一声,看天明那厢也闹得差不多了,便回身去领他。
天明朝他挥挥手:“我们要走了,回来再找你玩。”
侠士点头说好,我方才想起来:“你出宫来,可征得丽夫人同意了?”
天明撇嘴:“阿娘最疼我了,她肯定会同意的!”
我轻叹口气,却见起身的男人一瞬怔然,眼神里有千回百转的心绪,都深深地印在天明身上。
“天明?”他试着叫出这个名字,得到回答后又摇摇头,“没什么,玩得高兴些。”
我顿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而此人接下来的话更令我陷入深思:
“我见这小姑娘也有些眼缘,与我一位女前辈神似得紧。不过也都是朝歌过去之事,说来也算趣闻。”
不待多问,他便随着章邯一行,准备折返进宫,我亦不好多言。
只不过一直到市集我都心不在焉,任凭锦鹊天南地北地聊,都无法集中精力。仿佛冥冥之中,有事要发生。
我始终觉得那个人看天明的眼神,似曾相识,像埋葬多年的秘宝,一时竟找不出确切的开挖地点。
“小姐……小姐?小姐!”
“嗯?”我回神。
锦鹊再后面的话我却无心去听了,因为今日的街巷熙熙攘攘,平常安宁得令人不安。
城中密布的罗网暗哨,全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究竟是什么,需要他们集体撤回?或者说,怎么样的猎物,值得这样强力的收网。
不祥的预感在颅如雷电劈炸,我猛然抬头:“锦鹊,看好他。”
“诶?殿……小姐你去哪?!”
用力拨开人群,我提起裙摆朝皇宫的方向急急奔去,脑中空白,只恨不能更快一些。
朝歌,朝歌,那是卫国国都。
——“没想到最受宠的珍夫人,竟是卫国派来的刺客,枉陛下多年厚待,真是喂不熟的狗。”
卫国的刺客啊,你也是来杀他的吗?
没有用的,不要啊。
风灌进衣袍,嗓子涌上阵阵干疼,我只有忘记病痛,不停迈出奔跑的步伐。一如六年前那个干瘦的小丫头,麻木呆滞地跑着去见母亲面目全非的最后一面。
已经出宫大半个时辰了,我冲开鸿午门侍卫的阻拦,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脚下不留神,在前殿的桥坎上猛地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狠狠忍下膝盖上的疼,一步一晃地爬上百级台阶。
是时章邯正于大殿门前镇守,看见我气喘吁吁地往上跑,上前两步飞跃下来:“殿下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