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完整的话,指着穹殿:“那个……那个人呢?”
章邯答非所问:“陛下正在待客,殿下还是不要靠近。”
我不再看他,拎裙继续往上。章邯见我执着,似乎轻叹一声,衣袂摩挲间被他一手环住腰杆:“以殿下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上得去。”
他又说:“既然殿下坚持,不如由末将代劳。”
话音将落,他已半拥着我飞身踏风而起,气流穿呼而过,他将我抱得很紧。
行止似长弓射日,啸然一箭。
回神时已利落地停在殿门之外,我不确定地透过半掩的门缝观望里面情形,他在我身后也没有离开。
我很久没有见过父王了,此时他在龙椅上,以睥睨之姿俯视在座满堂。还有手捧木盒,正慢慢向他接近的那个男人,背影走出决然的味道。
遮布揭开的那一刻,我看见里面装着的血淋淋的头颅,面容安然如眠,未料一语成谶。
男人在父王满意的仰笑里取下背上的布袋,缓缓抽出紧捆的卷轴。
他横握轴身,文武百官无一知晓其中玄机,而正后于殿外的我一震,清楚看见画卷后尾里暗藏的匕柄。
“果然居心不良。”章邯的声音在我头顶,有些调笑的意味。我望去,见他打了个手势,便有无数暗影从大殿四周涌现。
一刹那,风声也哑了。
我的眼瞳里只有那个男人将帛布徐徐展开的画面。
“铮——”
图穷匕见,四下伏击的影密卫同罗网死侍闻声而动,我慌乱上前的脚步被身后一个寸劲扯了回去。
章邯一手牢牢将我禁锢在怀里,另一手覆上我的双眼,任我徒劳挣脱不得。
殿内短兵相接,响作一团。
只有章邯的声音在缭绕在耳畔格外清晰:“此人名叫荆轲,月前由燕国太子丹派出议和,条件是拿我大秦叛将樊於期的项上人头,和督杭地图来换。”
我像听不到般,浑身僵直。
“有盖先生在陛下身边,他必然无法活命。觊觎大秦千秋之业的人,只有这一个结局。”
许久无话的我只有在彻底安静后,无力地吐出“放开我”三个字。
从他松开的指缝间透来亮堂堂的光,模糊了视线。
再看清那具浑插刀剑的尸身横在大殿中央时,只觉头痛欲裂。
光影消涨,我竟分不清自己看到得是谁,恍见那年阿珍也是如此以命相搏,最后他们惨死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人的生命从来如此,鲜活或溃败,一念抉择。若是心有大义,退路便逐一舍弃,朝着死路一意孤行。
如扼喉般难以呼吸,我转身掩去异样神情,无言向阶下。
章邯追上来欲扶的手被我轻轻格开,他不知原因,但也并不坚持,步步跟在我身后,守着我飘浮的脚步。
壮士不归。那么我呢,究竟如何才能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咸阳宫,逃出生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