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渊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迷入了旧年梦,寻觅当年初见的少年。
这是当年他与蔺负青初见时的光景……
明明那么长的岁月过去,幼时的记忆已经不很清晰了,却唯有这个片段还依然记得。
他拖着重伤流浪逃亡,躲在一艘船的底舱里昏了过去。人事不省地高烧了两三天,几乎死在肮脏的货舱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开船了,他被船上的渔民发现,十余人拿着砍刀和鱼叉逼他跳海。
他便沉默地拖着自己的铁刀,跳下去。
冰冷黑暗的深海,阴妖尖叫着袭来。
血从身上无数的伤口中涌流入海。
他在濒死的幻觉中,看到了苦海有岸。
伸手去抓,只有虚无的冷风从指缝中穿过。
他终于昏死过去,在无边的冷海中沉落。
最后的意识消弭之前,他依稀产生了一种天方夜谭的幻觉——有人握住了他那只永远什么也抓不住的手,将他从深海中拽了出来。
醒来时,窗外却是仙岛翠山。
方知渊在梦里艰涩一笑,循着旧日记忆,低声开口,吐出毫无感情的两个字。
——放手。
那是当年的他,浑身暴戾尖刺,没有任何归处,也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
可那白衣的小神仙却丝毫不恼火,只是蹙了蹙眉,认认真真地站起来:“不行,我不放你走。”
他便冰冷而沙哑地:你找死吗。
蔺负青淡声道:“我不找死,我找我的米。”
从袖口探出的指尖点在桌上,“本来是瞧着你今早能醒,我才做了三人份的粥。你如果不喝光,这些米、豆子和糖就都浪费了。”
“……”
他茫然。
“啊,一直睡觉的哥哥起来啦!”
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清脆如铃的稚嫩嗓音也在梦里回响起来。
三四岁的红衣小女孩儿,从里间赤着小脚丫跑出来,踩碎一地阳光。
女孩揪着那位白衣小神仙的衣角,露出个用红花绸子挽着双髻的小脑袋,歪头咬着手指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呀?”
方知渊仍是在醉梦中痴痴循着旧忆。当年他对小红糖说的第一个字似乎是——
滚。
当年,当年……
他本是一心想让蔺负青赶自己走的。
他是祸星,是孽种。
停驻在哪里,就会将阴妖引到哪里。
汲取了谁人的温情,就会给谁人带来血灾。
他在泥与血中苟延残喘,他太肮脏;他杀过人,也有无数人想杀他。
他已濒临破碎,本能地厌恶触碰任何东西——恶意的,会害死他;善意的,会被他害死。
就养成了那一身的血气杀气和冰冷狠戾的眼神,就连成年修士瞧着都要发憷。但凡是个正常孩子,早就得吓哭了。
可鱼红棠哪里是正常孩子?
那可是他师哥的小红糖啊……就冲着她是被蔺负青从小养大的,这也绝不可能是个正常孩子!
玉雕似的红衣女孩儿眼睛放光:
“噢!滚哥哥好!!”
“……”
瞧,多要命。
而那纤尘不染的小仙君也闻声回眸,清淡的神情中露出一丝好奇之色:“你的名字叫滚?哪个字,是滚蛋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