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叮嘱保洁人员提前熏好的迦南香气萦绕鼻尖,一天的倦怠睡意不懈侵袭。
路以诚打了个呵欠,转身从吧台一侧的消毒柜中取出一只高脚杯,细细擦拭过后,视线定格在角落里不起眼的黑色行李箱上。
工作要用到的布料和苏绣样本都早早被vogue那边的人安排搬到工作室,倒显得他那孤零零托运回国的一身家当空落得很。
“孤家寡人就是惨,”自嘲一笑过后,路以诚拉过行李箱,微微躬身摁开卡锁,“也好,没人抢我酒喝,当省钱了。”
说话间,还当真从一堆叠的齐齐整整的西装衬衫里,找出埋在角落里那瓶法国白马庄红酒,开塞过后,鲜血般色泽酒液倾倒杯中,不多不少,三分之一。
他按住杯座,微微摇晃醒酒。
想着在程家不敢造次,回了自己的小窝总能小酌几口再洗澡入睡。但这天却不知为何,几口红酒下肚,一贯自诩千杯不倒的路以诚,却在睡意和醉意的双重助眠下,躺在堆满泡泡的按摩浴缸里昏昏沉沉睡着——
恍恍惚惚间,分不清梦或现实,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穷途末路般死命向前狂奔。
他看见自己十四五岁时,在家乡的田埂上,灰头土脸跟在霍礼杰身后的模样。
那时还小,只会怯生生又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叫我小路?你说你六月生,我是一月生的……”
“怎么,你还想要我叫你哥?”话没说完,黑发碧眼的少年边霍然回头,猛一下拽了他领子,“我罩你,就是你大哥。怎么,你早往娘胎里钻了几个月很了不起,衰仔?”
长得天使人儿般白玉面孔,无奈说起话来总能吓得人够呛,他登时连连摆手,“那那那,那就小路,我、我叫你哥……哥。”
来去不过数秒,霍礼杰倒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句哥一出口,登时温软了脸色,揪着他领口的手指也顺势往上,捏了捏他脸颊,应一句:“诶。”
他记得自己打少年时就害怕霍礼杰。
这种恐惧,大抵来自第一眼便确认高不可攀和不可接近,偏偏老天爷就是用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把他们拴在一起,从最开始的鼻血乌龙,到霍少爷吃了一口就爱上的阿妈牌炒饭,自己无心送去、又被霍礼杰一眼相中的草蚂蚱。
每每他想从人身边逃走的时候,阿娘就把他往前推,“跟着这少爷,好人家才能看到你!你还想不想往山外头走了?”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又因为自身的怯懦、温顺和被孤立,不反抗且长得清秀能过眼,在霍礼杰“被改造”的那三个月,在摄像机的四面围堵中,竟真的默默混成了唯一能够得到霍礼杰青睐的小弟。
时隔多年,哪怕在梦里,他也不能断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像人回味自己一生时总有诸多假设,却永远也不知道,平凡和轰轰烈烈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擦肩巧合。
可霍礼杰,又确实……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好的。
至少皮娇柔贵的小少爷,会在别的小孩子推搡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一拳过去快准狠,丝毫不顾导演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惨白脸色,只冷斥一句:“一群土鳖,谁给你们胆子动他了?”
会在上山挖人参、采茶叶的时候,忍了脾气一边爆粗口一边学,一边骂他不争气,一边抢过他手里的活。
“我看你就是个多啦a梦,手是圆的吧?这鹿骨钎子就差没往自己手上捣了,傻逼。”
“什么是多啦a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