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这样的疑惑入睡。
后半夜,被淅沥雨声惊醒,又只得睡眼朦胧中起身关窗。
这么一起身,眼角余光一瞥,却恰好瞧见对面牛叔的成衣店、卷帘门旁,一个熟悉身影。
他用手护住在风中摇曳的火光,动作熟稔地给自己点上支烟。
衣襟微微袒露松气,脚边绷带散乱,腹部的伤口显然重新裹过一次,这次有了时间,包得倒是齐齐整整。
瞧着潇洒,但又可怜。
大抵是同情心作祟,瞧着这孩子孤苦伶仃似的,蒋婆思来想去,还是披了个外套下楼,撑伞走到对面。
“干嘛大半夜蹲在这里?”她颤颤巍巍指了指一地烟头和断绷带,“叫你去医院不去,在这里抽烟——小路也不管你了?”
霍礼杰不答反问:“姓牛的老头是不是七点上班?”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要赶早让他给小路选衣服,只匀出来三百块,剩下的都要存着……存什么存,给他花钱还他妈生气,操。”
“……”
她怎么差点忘了,眼前这人年纪虽小,但已经是混迹在油麻地、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小头目,哪里需要自己多余的同情心?
——“喂,老太婆。”
思及此,蒋婆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却又突然被人叫住。
“怎么?”
“没什么。”
霍礼杰在她身后掸了掸烟灰,并不看人,只兀自盯着脚尖,问了句:“就突然想问问你,我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
蒋婆没吭声。
这种不用问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叫人怎么回答?
霍礼杰见状,冷嗤一声:“凶就凶咯,我又没割他的肉——难道非得什么话都摆在台面上,才显得格外优待谁似的?”
对待路以诚,他一贯是个做的比说的多的笨拙人。
那是第一次,蒋婆对这个顽固又冷漠的男孩儿生出半分恻隐之心。
毕竟,那些恶声恶气、逞凶斗狠的坚硬外壳之下,他终归还是把所有的柔软和掏心掏肺的照料,给了用心待他的人。
所以才会宁愿去黑诊所打劣质消炎药、自己草草包扎,省下那几百块“工钱”,只为了让路以诚在同学聚会上穿得体面;
所以,才会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哪怕他终于走上香港富贾圈中,平步青云,依旧没有忘记这中间的得失取舍,用他唯一习得温柔的方式。
蒋婆颤颤巍巍地蹲下身。
脚步声下,声控灯亮起,她手指轻轻拂过自家门外那一行马克笔印记。
十九岁的霍礼杰和路以诚。
落魄的富家大少,和昔日的港大高材生,也曾在某个醉酒归来的深夜,酒后吐真言的写下如今看来、最是天真的许诺。
“十年饮冰啊……”
她苦笑:“可要是真心疼谁,又怎么忍心让他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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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以诚当然不知道春秧街这头的风云诡谲。
他这天累得要死要活,险些在的士上睡得香甜,好在没遇到什么别有用心的看客,否则拍个照po上推特或ins,他一贯走的冷淡高雅形象瞬间就能坍塌,更别提什么名设计师的场面话。
“先生,最近时局不好,还是要注意安全。”
刚付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