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索性天色昏暗,屋中又并未点灯,这青筋跳两下的动静,还是可以被遮掩下去的。
时值盛夏,太子光洁的额头上,多了些细细密密的汗珠。
吴先生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太子也就保持着这并不舒服的别扭姿势坐了半晌。
“我许给你的诺,早就兑现了,你许给我的诺,不知多久才能兑现?”吴先生终于开口道。
屋内结冰的气氛仿佛忽然被打碎,但碎裂之后仍然是一地硬硬的冰碴子,并不能让太子好过。
“皇上忌惮我,五万京师水军已是他给我的极限了。”太子紧咬牙关,一字一句说道。
“五万?”吴先生冷笑一声。
“五万兵马,就是被魏兴歌杀了的赵仙仙也有本事从她父亲怀中偷盗出来这么多人,可惜她死了,否则还能教教你,怎么跟父亲撒娇,哄骗他再给你一个兵符。”吴先生嘲讽道。
太子自尊心极强,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然而他的目的不是此刻逞强泄愤,也不是与吴先生在嘴上计较,虽然内心的怒火已然要烧破胸腔喷薄而出,但他依然还保持着正常的状态。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隐忍最苦的一件事。
他脾气暴躁,自大自负,小肚鸡肠又爱记仇……这一番缺点在他托生在皇后腹中之时就有了,但也是那时起,整个世间容得下所有人有这些脾气,偏偏容不下他。
他讨厌旁人在耳边聒噪,远远听到一些毫不相关的窃窃私语,他也能疑心此人是在讲自己坏话。若是离近了听,他又能从旁人无心的一句话中,听出那许多别样的道理来。
仿佛句句都是对他不利。
时间久了,他就不喜别人说话。
若是没有人说话,就没有这么多事,他便也不会乱想,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了。
我真的能够当好这个皇帝么?
太子忽然想道。
当皇帝的人,哪有听或者不听、看或者不看的自由?小家大国,桩桩件件大事小情皆要他过目,那个时候,他会不会累死?
罢了……累死,也是为着自己累死的,否则就要像现在这样,受人桎梏。
等我有朝一日当了皇上,你们这些狗,都得给朕死!
朕要将你们用极刑处置,朕……朕恨不得亲手处置你们!不,处置你们一群狗会脏了朕的手,这江山也是朕的,难道还奈何不得你们几个小小蠹贼?
“太子大人,我再提醒您一次,舵主的耐性是有限的,您若是作不下这个决定,我们舵主会帮您来做。”吴先生继续用那阴阳怪气的调子说道。
“我有何不敢?”太子抬起头,面上云淡风轻:“只是我还需准备一段时日,请舵主与诸位少安毋躁。”
吴先生不是手把手教太子做事的人,同枝会也没有耐心扶持一个傻瓜,听到太子如此保证,吴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子是回不了头了,只求向前走得更通畅些。”
萧诚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算是回应了吴先生。
得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