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他讲过的话也不过三五句,除开询问工钱,就是让他“请每周至少去陈家澡堂洗澡两次好吗?”因为我打心里眼怕因他不洗澡,而让娜娜的厨子侍从简单归纳为我也不爱洗澡。
真正同何天爵熟络起来,是因某日早餐时分天爵同娜娜老板的一场争吵。其实并不能算争吵,而是娜娜老板针对何天爵的、单方面的辱骂与刁难。
那时我正在替扒房侍应传菜,突然有人拽着我的袖子,用英文悄声说,“女士,你好,有时间吗?”
因为我走得急,托盘险些都摔地上,轻声谴责:“客人请不要随意走到后厨,你知道的对吗,先生?”
那时我忙得脚不落地,根本没什么耐心听闯入后厨的冒失客人讲多余的话,更别提有心情多看几眼他长什么样,隐约只记得是个清秀亚裔,脸蛋上干干净净,穿熨帖西装,讲英文没什么口音。
他不急不慢地说,“后厨起了争执,一个华人男孩被阿德里安请去盥洗室……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何天爵讲话慢吞吞的调调(“我有洗澡……每周,每周都去陈家澡堂。”),想象不出他会因什么事同人争执。要是他都会吵架,恐怕是给人踩了尾巴。唐人街许多华人男孩子都像他这样,给人欺负惯了,忍气吞声着,某一天一旦爆发就有些不可收拾。想到这里,我请熟识的女孩子替我几分钟,立刻去了男盥洗室。
我到盥洗室时,争执已经结束,阿德里安吸着烟从盥洗室出来,瞪我一眼,问我,用餐时分出现在这里,是不想要小费了吗?
我说我来看看tian。
他呵呵一笑,说,是该有人安慰他一下,不过最好别超过五分钟。
一开始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几个和他相熟的墨西哥小伙悄悄将我拉进男盥洗室隔间,我才知道事情原委。
何天爵来了(美国)很多年。有人告诉他可以去移民局申请居留证,这样方便将未婚妻子也接过来。他填写好所有表格,只差一份雇佣证明,所以他来问阿德里安,希望他能给他开雇佣证明。阿德里安说除非他未来能为自己接着工作十年以上。
何天爵是个死脑筋,说我要是有合法身份了为什么还在你这里工作?
阿德里安当众写好工作证明,又把一众后厨的人叫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掉了工作证,并且说,“tian不想为我工作。不想为我工作的人,永远别想我给他开工作证明。”
我问,他被开除了吗?
“他又没有犯错,阿德里安无权开除他。只能得想法让他自己走,不得不走。“
我说,“他……?他指着这钱养活一家人,他自己才不肯走!”
墨西哥人叹叹气,“那他往后可有苦头吃了。”
我拽着何天爵冲了出去,将几个墨西哥人以及迎面进来的男客都给吓坏。一路上天爵战战兢兢的说,云霞你怎么回事?你冷静点,你是个女孩子,一个lady,请保持gentle
那是形容男人的。但我那一刻的表现搞不好和白人眼里鲁莽的华工没什么区别。
我敲响阿德里安办公室的门。他坐在旧的恰到好处的丝绒椅子里吸着烟,透露着一股对待有色人种一贯的傲慢,对待不听话员工可以肆意宰割的轻蔑。他掸了掸烟灰,用橘子色的星点指了指天爵,笑着说,“你们商量出什么针对我的方案了吗?美国的工人法可不将你们保护在内,不知道的话,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被激怒的。那一瞬间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