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玠忍泪道:“都是徒儿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抛下师父一个。”明生手抚林玠颈项,道:“痴儿!痴儿!莫做如此念想。你年小力弱,又岂能护得我?且万一伤了你,为师如何向你祖母交代。”
说着面色黯然,忽的一阵咳嗽,好似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一般,林玠拍胸抚背,好不容易方止住了,又听明生道:“自家人知自家事,为师只怕这一二日间便要去了。我放心不下者唯你一人,有些话要嘱咐给你,你千万好生记着。”
林玠含泪道:“师父的话,徒儿一定谨记。”
明生点点头,却不说话,看那暗夜沉沉,灯火昏昏,过了半晌,方道:“为师去后,你即刻下山,迟恐生变。你父母皆是良善之人,不得已才送你出家,万不可心怀怨恨。家去之后,当悉心侍养双亲,慈爱弟妹,如此也就不枉为师数年教导了。”
明生强撑着说完这些话儿,眼前发黑,身子发晕。林玠一边哭,一边扶他进屋,方一躺下便昏睡过去,此后也少有清醒之时,偶尔醒来,连林玠当面也记不得了,只抓着手问:“玠儿在哪?”林玠不敢稍离片刻。
那一日明生醒来,看着像是明白了些,也能认得人,让林玠将他扶到院中桂花树下坐着。今年虽极干旱,院中这株桂花却长得极好,看了一回花树,明生道:“为师昨夜得了一梦,甚是奇怪,今日看了这桂树才有些明白了。”
林玠问道:“师父梦见了什么?”明生道:“梦中所见,花开复又落,不知其所止。”
林玠猜不透这话,暗想:“花有开落,人有生死,这梦岂非大不吉之兆?”
明生望着一树桂花,笑道:“徒儿,你可知道天地之始,世上并无这一朵花。地气孕育,水气滋养,火气锻炼,风气催生,才成这一朵花身。花灭之时,又散为地、水、火、风,生出另一朵花来。如此循环往复,天地方得生生不息。人之生死,也就像这花儿一般,人身虽死,却能回养大地,滋养万物,复还自然之中,可谓虽死犹生。”
说着又念道:“若见花败,便是花开。生灭之中,得见自然。”颂完,那一树桂花洋洋洒洒,都落了下来。
林玠听了,只是懵懵懂懂。明生又在树下流连许久,方回房去。林玠见他今日气色颇佳,心中尚存侥幸,只当身体转好,谁知堪堪日落,便又昏睡过去,一夜未醒,次日一早便断了气。
林玠嚎啕大哭一回,记起明生遗嘱,用火化了遗体,收拾好骸骨舍利,就埋在院中桂花树下。
进去收拾遗物,除了一件旧僧衣、一串香木念珠、一个乞食的铁钵,便只剩下几箱子经卷。打开看时,里头除了汉梵佛典,还有一个锦盒,藏着一副卷轴,打开来看,是一幅仕女拈花图。画中女子薄纱遮面,看不清面貌形容,那花分明便是两生花。
画像旁有一行小字,字迹娟秀,显是出自女子之手,写的是“花开花谢花折磨”。七字下面又有几行小注,“花开花谢,生死流转。愿得解脱,得大自在。”画上并无落款,全然不知画家是谁,画上女子又是谁,看那画上女子所穿衣裙,乃是一个年轻女子。但看画迹古旧,画中女子如能活到今日,也应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了。
林玠捉摸不透,心中暗道:“师父将此画如此珍藏,画中人若实有其人,必与师父关系匪浅。若是凭空杜撰,也必是花仙一流。我就拜上几拜,求她保佑师父往生极乐,免沉沦之苦,未为不可。”
于是列案焚香,对着画像拜了几拜,方郑重收好,复归原处。收拾妥当,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