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言商,并不过问朝廷中事。”倪璋道:“听闻江阴范家乃当年江阴抗清三公阎应元之后。有道是胡虏无百年国祚,如今天下并不太平,范公子以为如何?”范昭微微一笑,道:“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我倒真不希望天下有大事。”倪璋微一沉吟,问道:“范公子看过雍正皇帝写的《大义迷觉录》吗?”范昭坦然道:“没有!”倪璋和罗强深感意外,互看一眼。范昭瞧在眼里,心中多了一分警觉。
倪璋小声道:“《大义迷觉录》主要讲的是夷夏之防,与曾静反清案有密切关系。雍正皇帝使曾静等人全国宣读,驳斥吕留良污蔑诽谤皇上的邪说。”范昭道:“哦,这倒有趣。一个皇帝亲自着书宣扬帝位的合法性,甚是罕见。不过,我曾经听施襄夏先生讲过,汉人,胡虏都是黄帝和炎帝的子孙,比如匈奴也是黄帝的后人,所以,单纯以地域硬行分辨,其实并无意义。倘若天下百姓为个虚名而生灵涂炭,岂不愚蠢?”倪璋呵呵一笑,道:“施先生的观点与雍正皇帝的观点倒是一致。范公子可知,乾隆一反雍正所为,即位一个多月后,便下令逮捕曾静、张熙。同年十二月,又下令将曾、张二人解送至京凌迟处死。并下诏禁毁《大义觉迷录》,已颁行者严令收回,有敢私藏者罪之。范公子没见过此书,合情合理。”言外之意,并不相信范昭没看过《大义迷觉录》。
范昭笑笑,道:“乾隆皇帝行事,自有他的理由,不可妄议。汉启文景之治后,国力雄厚,汉武帝征伐四方,开疆拓土,汉人曾经统治胡人,至大唐达到极盛。汉人既能统治胡人,胡人又缘何不能统治汉人?南宋靖康耻后,宋高宗举国向金人俯首称臣。其后,宋孝宗与金议和,签订《隆兴和议》,南宋对金不再称臣,改称叔侄。事实上,还是承认了金人才是华夏之主。”两人语塞,面面相觑。范昭叹道:“卑躬屈膝,换来和平,倘若就此奋发图强,一洗前耻,倒也无妨。若是只图过个安逸日子,便无半点民族气节可言,不过是苟安于世罢了。”两人深以为然,相视点头。
范昭来了兴致,举起酒杯,道:“有一门学问叫‘名实论’,试问牡丹不叫牡丹,而叫别的名字,可有损于牡丹的国色天香?”两人摇头。范昭道:“牡丹真国色,是文人吹出来的。但是,牡丹也确有真国色的资本。如今满人做了皇帝,汉人不服,得有真本事不服,嘴皮上说说,也就是发泄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而已。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老百姓就中意一个‘实’字。治国当为实不为名。何为实?老百姓安泰富康就是实。以此推之,鼓吹华夷之辨的学者未免小家子气。吕留良一代大儒,生活于明末清初,反清乃是上天定给吕留良的历史使命。因为天数未定之际,大明也不能一下子就灭亡了,得有个过程。所以,上天必然挑选一些人用以维护大明。吕留良就是天选之一。吕留良依天意行事,并无过错。只是,天意弄人,使吕留良扮演了一个悲剧角色。”
倪璋竖起大指,道:“久闻江阴范孝廉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范孝廉所言大义,更在雍正之上。在下佩服。”范昭受捧,高兴起来,与两人连喝三杯。罗强道:“范公子的银票已经被水浸泡,身上又没有其它散碎银子,将来如何返回江阴?”范昭一愣,觉得是个问题。罗强道:“我本想多留范孝廉住些时日,向范孝廉请教诗书文礼,又怕耽误了范孝廉的行程。仙居县距离此地二百里许,明儿,我雇辆马车,送范孝廉返回仙居如何?”倪璋笑道:“罗老板,范孝廉行色匆匆,怕是回不得仙居。不如,你将范孝廉身上的银票全部兑现,范孝廉也好赶路。”罗强笑道:“使得。范孝廉身上有多少银票,尽管拿来。”范昭表面不动声色,心思电转:“这是催我走的节奏啊,必然有诈,我不如将计就计。”